“拥抱”

    医生给谢姝妤安排了一周的住院。
    听完医生的安排，谢翎之安顿好谢姝妤，先去住院处给她办了住院手续，然后打电话拜托江梨接下来一周帮忙把谢姝妤的作业带回家，或者放在学校门卫那儿，他晚饭时间去拿。接着又联系了谢姝妤的班主任，恳请班主任跟各科老师说一声，之后上课麻烦开一下网课，让谢姝妤在线上听一听。第二天一早谢翎之又下楼，到附近超市采买这一周要用的日用品。
    窗外晨光熹微，谢姝妤半躺在病床上看着谢翎之忙里忙外，心里特别不是滋味，感觉自己又给他添了许多麻烦。她于是委婉地问，爸妈怎么没来，不知道她住院了吗？
    ——要是爸妈来帮忙照顾她的话，谢翎之多少能轻松点。虽然她并不是很想见到那俩人。
    谢翎之静了下，对她说，他们知道，昨晚也过来了，不过他已经替他俩跟顾岚和谢尔盖断绝了关系，就没让他们继续留这儿。
    “你要是还想见见他们的话，等期末考完试，他们会来送你去机场，到时候你有什么话再和他们说。”说完，谢翎之还悄悄观察了眼谢姝妤的脸色。
    谢姝妤“哦”了声，无所谓：“我没什么想说的，就问问。断就断了吧，反正以后也没必要再见面。”
    谢翎之点点头，隐约松了口气。
    他们两个谁也没再提那晚吵架的事。
    谢翎之会定时帮谢姝妤活动手腕，在她拿水杯或者书本的时候也会紧忙跑过来替她拿，连吃饭都是一勺子一勺子地喂，但却从没对她说什么以后不要再自杀了、看到她割腕他很难过之类的话。
    他甚至一反常态地，都很少开口。
    不过那比以前憔悴许多的神色，仿佛已经替他说了许多。
    谢姝妤觉得，谢翎之也许是终于被她折腾累了，没那么喜欢她了，所以变得这么“客气”。
    这个念头对于现在的她来说，不能算是打击。
    只能说是，让她没了什么活动的动力。
    下床，散步，晒太阳，和朋友发微信聊天，或者打扮自己，都没有动力。她只想躺着，躺在柔软厚重的被子下，一动不动。
    谢姝妤有时会盯着病房雪白的墙壁发呆，自杀未遂带给她的最深刻的情绪，不是单纯的失望或落寞，而是一种惭愧、迷茫、失落掺杂在一起的忧郁心情。
    对谢翎之的惭愧，对未来的迷茫，又对生活现状感到失落。
    这种忧郁怅然的心情让她提不起力气做任何事，吃饭也不积极，有一口没一口的，使得本就有些孱弱的身子骨益发地消瘦。
    同时，身体不动，脑子就不免开始胡思乱想，她这个状态自然不会有什么很光明乐观的想象，都是些悲观的画面，因此想着想着，就又开始掉眼泪。
    看到她哭，谢翎之就跑过来给她擦眼泪，急惶惶问她为什么哭，谢姝妤也不说原因，就说是觉得难过。谢翎之也没了法子，拿着纸巾站在床边，一脸心急如焚又不知所措的表情，让谢姝妤看了更难受。
    还有手腕上那几道缝针的疤。
    医生说这疤短时间内肯定消不了的，起码一两个月内消不掉，坚持涂药的话，也许一年以后可以淡到看不见。
    谢姝妤非常恶心这几道疤。她觉得丑，换药的时候也不让谢翎之在旁边看，每次都皱着脸赶他出去。
    谢翎之不放心，说他背过身不看行不行，谢姝妤又说味儿太大，不好闻，总之他就是不能待在这里。谢翎之最后只得乖乖地听话出去了。
    可是谢姝妤却反而更不开心。
    谢翎之现在对她的态度，让她很不得劲。
    自从她醒来后，谢翎之跟她的相处模式只能用一句“相敬如宾”来形容，尽管他们不是夫妻。他就像是顾忌着什么一样，有些小心翼翼的，温柔中夹杂着某种生疏又不自然的感觉。
    他这个样子令谢姝妤非常不痛快，不舒坦，以至于也日益地郁郁寡欢。
    谢翎之把她的状态看在心里，同样愁眉不展，于是住院第三天，他对谢姝妤说，他准备在北京给她再找一个心理医生。
    谢姝妤拒绝了，说不要，她懒得做心理咨询了，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，就是这一阵心情不好而已，过段时间就好了。
    被她一票否决后，谢翎之明显一副十分为难的表情，但他也没坚持劝说，沉默地坐在一边，不知道在寻思什么。
    谢姝妤不晓得他有没有放弃，也不想问。
    她想，他们两个以后可能也就这样了。
    隔阂，疏离。
    有边界感。
    就这样了。
    好在年轻，住院一周，谢姝妤就差不多恢复了个大概。
    医生过来查完房后，交代了谢姝妤一些日常要注意的事宜，譬如什么少吃辛辣寒性的食物、少剧烈运动、左手不要提重物、保持锻炼之类的。谢翎之又跟医生攀谈了会，然后才接过医嘱单子，带谢姝妤出了病房，去住院处办出院。
    一路上，两人之间的空气沉默得近乎诡异。直到出了医院大门，坐上计程车时，谢翎之对司机说，去青岗小区。
    谢姝妤问：“回家干嘛？”
    她以为他们会直接去江梨家。
    谢翎之说：“收拾你剩下的一些东西，衣服鞋子什么的，收拾完我先带去我宿舍放着，不然你拎着太沉了。至于你在江梨家的那些，等考完试我过来帮你一起拿。”
    “你什么时候考完期末啊？”
    “二十号，正好跟你同一天。到时候我坐飞机回来，应该不会到得太早，你在学校晚自习或者回江梨家等我都行，我落地了给你发消息。”
    “哦……好。”
    安排得明明白白。
    谢姝妤倚着车门，安心地微微眯眼。
    收拾完行李，又送谢姝妤到了江梨家楼下，谢翎之就得赶去机场了。
    他在学校请的假太久，最近两天还是找人代课的，实在不能再拖着不回去。于是跟谢姝妤在楼道口告别过后，谢翎之拎着行李箱便要离开。
    谢姝妤站在楼道口的台阶上，看着谢翎之离开的背影，忽然感觉鼻子发酸，心跳很慌很乱。
    “——哥。”
    她突兀喊道。
    谢翎之顿足，回首：“怎么了？”
    “……”眼睛热热的，又要往外掉眼泪。谢姝妤努力眨两下眼睛，怕谢翎之看到会担心，又赶忙催他走，“没什么，以为有什么东西丢了……没丢，没丢，你快走吧，别耽误登机了。”颠三倒四的，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。
    谢翎之站在原地，盯着她看了一会，放下行李，三两步返回来，抱住她。
    “别犯傻。”手臂将她单薄的背搂得紧紧的，谢翎之脸颊贴在谢姝妤鬓边，用力蹭了蹭，“你自己在这要好好的，哥哥很快就来接你了。……别扔下哥哥一个人。”
    眼泪到底还是掉了出来，啪嗒落在棉服上。谢姝妤伸手抱紧他，心想拥抱这个姿势设计得可真好，既能温暖人，又不会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脸，使得她憋住声音后，谢翎之也看不见，她此时哭得有多难看。
    只是仿佛心有灵犀一样，谢翎之没松开她，却抬起了一只手，擦了擦她湿漉漉的脸蛋，干燥的手掌把她脸上泪痕拭去大半。
    他刚才一直帮她拎着行李，手被冻得冰冰凉凉，谢姝妤握住他的手背，用自己温暖的手心帮他回温，却被他反握住。
    估摸着擦得差不多了，谢翎之才放手，看着她哭红的眼眶，又上手抹了两把：“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，有很好的未来，你多相信哥哥一点，也多相信自己一点。”
    “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