靜默

    回到住处时，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。
    玄关的灯亮起，柔和的光线铺展在地板上，让整个空间显得比傍晚更安静。
    凌琬换好鞋，把手里的袋子放到一旁，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觉得疲倦。
    那感觉有些微妙。
    明明在外头奔波了一阵，身体却没有预期中的倦意，反而是在踏进屋内的那一刻，心绪悄然沉静了下来。
    厨房的灯亮起时，凌琬才跟着走了过去。
    肖亦将购物袋一一放到檯面上，动作俐落而有条理。塑胶袋轻微的摩擦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    他把食材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，蔬菜、肉类、冷藏品依序归位，动作自然流畅，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节奏。
    她站在一旁，看着他的背影，心口忽然轻轻一滞。
    那并不是熟悉带来的安心，而是一种突如其来的陌生感——她从未看过他这样的一面。
    不是在谈话里，不是在相处的缝隙中，而是在这样平凡而日常的时刻，看见他处理生活本身的模样。
    那一瞬间，凌琬这才发现，自己其实从未真正见过肖亦他生活里的模样。
    这个念头让她微微怔住，像是无意间踏进了一个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空间。
    「你要先休息一下吗？」
    肖亦背对着她开口，声音不高，却在静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    凌琬想了想，轻轻摇头。
    「我帮你洗菜吧。」
    他回头看了她一眼，没有多说什么，只是侧身让出位置。
    「小心水有点冷。」
    她点点头，将袖子捲起。
    水流一开，清脆的声响在空气中铺展开来，像是替这个空间添上一层柔软的背景音。
    那声音并不吵，反而让人不自觉地放慢了呼吸。
    肖亦在一旁处理其他食材，动作俐落却收敛。
    偶尔抬眼，低声提醒她哪一把菜要轻一点洗、哪一种不需要泡太久。
    语气不刻意，也不多馀，像是一种早已熟悉的节奏，自然地包裹着她。
    这样并肩的状态持续了一会儿。
    凌琬慢慢发现，自己开始习惯听他的声音——
    不是因为他说了什么，而是那声音本身所带来的安定感。
    它不急、不催，也不要求回应，只是静静存在，却让人感到被妥善安放。
    有几次，她下意识将洗好的食材递过去，却在抬手的瞬间发现肖亦早已伸出手等着。
    指尖短暂相触，温度轻轻擦过，又很快分开，却在她心底留下细微却清晰的波动。
    那不是明显的悸动，更像是一种被察觉的默契——
    在没有言语的空隙里，悄悄靠近。
    厨房的灯光静静落在两人之间，照亮那些细微却真实的动作。
    锅子加热、油声轻响，肖亦低头翻动食材，凌琬顺手递上调味料。
    话语不多，却衔接得自然，像是早已熟悉彼此的节奏。
    时间在这样的流动里变得模糊，不再被刻意计算。
    那并不是曖昧，更像是一种正在悄然成形的默契。
    等料理都上桌时，夜已深到连光都显得温柔。
    灯光落在餐桌上，映着升起的热气，也映出那一桌不算丰盛、却恰到好处的菜色。
    凌琬坐下来，看着眼前的景象，心里浮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。
    她和肖亦相对而坐，灯光在碗盘之间流转，气氛安静而温和。
    这不是为谁特意准备的一餐，也不是刻意营造的时刻。
    正因如此，反而显得格外真实。
    凌琬拿起筷子，夹了一口，动作比平时慢了一些。
    味道熟悉，却又多了一层说不上来的不同。
    她没有立刻开口，只是又吃了一口。
    才抬眼看向肖亦，对方正低头喝汤，像是并未察觉她的视线。
    「好吃吗？」过了一会儿，他才开口。
    凌琬点了点头。
    「嗯。」
    那声回答轻得几乎听不见，却像是一种默许，在静静的空气里落下。
    之后的用餐显得安静而自然。
    偶尔传来的是碗筷轻触的声音，或是肖亦低声问一句『够不够』，再顺手将汤往凌琬那侧推近一些。
    没有多馀的交谈，也没有刻意的亲近，一切都在一种刚刚好的距离里进行着。
    凌琬察觉自己吃得比平常慢了些。
    那并不是刻意放慢的节奏，而是一种不自觉地贴合——像是身体先于思绪，适应了这份安静与从容。
    她渐渐意识到，自己正被这样的日常包围着。
    吃到一半，她忽然察觉，这并不是第一次在肖亦面前如此放松；也不是第一次被他照顾得这么自然。
    只是过去她没有真正留意过——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片刻，其实早已在不知不觉中，一点一滴拼凑出某种『在一起』的轮廓。
    却又好像，还缺了那么一点什么。
    饭后，凌琬主动收拾起碗盘。
    肖亦没有阻止，只是自然地替她打开水龙头，将抹布递到她手边。
    两人之间几乎没有多馀的对话，却也没有一丝尷尬，动作之间像是早已习惯彼此的存在。
    等一切整理完毕，厨房重新恢復整洁。
    灯光映在檯面上，乾净而安静。
    凌琬靠在流理台边，轻轻吐出一口气。
    她这才意识到，那份安定并不是因为肖亦做了什么特别的事，而是因为在这样的时刻，她不需要小心翼翼地确认自己的位置。
    她只是站在那里，自然地存在着。
    而肖亦，也没有将她推开。
    那是一种很深的放松感。
    就像凌琬没有回头，却依然清楚地知道，他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。
    这样的距离，不逼近，也不疏离——
    刚刚好，让人感到安心。
    有些靠近，不需要宣告，也不需要承诺。
    它只是静静地发生，在一顿饭、一个转身、一次不经意的陪伴之间。
    而她，就在那样的静默里，安静地待着。